我读《今生今世》

 

    我是张迷之一。知道胡兰成，因为张爱玲；想了解胡兰成，也因为张爱玲。一次逛书店的偶然机会，遇上一位喜读书的店主，闲谈中，我试着提及胡兰成的名字，未料他说他这儿就有胡的书，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！遂满心欢喜地把仅有的三本都买了来。

    邂逅一本好书，如同在春之暮野邂逅一个人，眼波流转，微笑蔓延，令人怦然心动。何况邂逅的是胡兰成的“今生今世”。

    这个男人的才气并不输于张爱玲。乡风民俗，因经了胡笔，顿生趣味；寻常小景琐事，却也描摹得风致嫣然；诗词小曲信手拈来，偏恰合文意。文字轻灵又新润贴切，似临花照水；篇章架构自然顺畅，转折回旋，若弱柳扶风。胡用他清艳婉转的笔触，缓缓回忆自己漫长的一生，那回忆是从对故乡的记忆开始的。那是一个桃花烂漫的江南小镇，有青青陌上桑，有热闹的戏文，有过年时节的繁花似锦，有迎婚嫁娶的绵绵情意......终有一日，游子离开故乡远游了。然而游子一旦离开故地，终其一生，再未返乡，“我不但对于故乡是荡子，对于岁月亦是荡子。”

    单从此书来看，胡虽爱花，但绝不惜花。江弱水说，他对女性，情虽不专，却也不伪，我更赞成止庵说他“用情浮泛，迹近游戏”。他是见花摘花，表面似乎爱花，实则摧花。在他眼里，一切皆可为美，如周训德的直心厚道，范秀美的真实不虚，佘爱珍的玲珑活络，都有可取。说到底，这个男人是糊涂的，每遇见一个女子，都想去爱，甚至于也想要安排她们的生计。怎奈分身乏术，终究无法爱得圆满，空留一地明月和创伤……于胡而言，张爱玲是他一生中最富丽的一篇。知道胡移情后，张用了近一年半的时间才断然与之恩断情绝。期间，胡在武汉时有了小周，后逃难到温州隐居又有了范秀美。是年春节张爱玲辗转辛苦去温州看他，让他在她与小周间选择，未料胡身边又换了一个女人。坐船离开温州回上海时，张独自一人对着滔滔黄浪，伫立涕泣久之。唉！可惜了一代旷世才女，以为找到了今生今世唯一怜己惜己的知己，终知不过一场美丽的误会，只得飘向了更遥远的异域……

    抛开对情感的感触，给我感受最深的是民间生活的那份实在和悠然。即使战事纷纷，胡与范的乡下生活依然令人神往。江南初冬长晴天气，似晚秋红紫，暖暖照着行人衣裳，溪水声喧，日色风影皆是言语；隔溪人家，山长水远，外面有堂堂天下世界……由此可知，战火是难淹没人间烟火的。纵是现如今，这份闲适与悠然也是极难得，我们所看到的大抵都是熊熊燃烧的物欲之火，凶猛得似有淹没人间烟火之势呢。

    记得有谁说过，“其人虽可废，其文不可因人而废”。胡兰成因时势所迫，其后半生动荡飘离，恐怕时人更多知道的胡总是与汉奸二字脱不开干系吧，其实说到底，他也不过只是个彻彻底底的精神孱弱的文人而已。

    《今生今世》已惘然，《山河岁月》空惆怅！世事多沧桑，多年后我们因张爱玲知道胡兰成，因其人而读其书，又从其书读其人，感慨良多。愿你我都经营好自己的今生今世。